「如果問我長大想做什麼，原本是想要畫漫畫，最早最早。直到看了《忠仔》和《戀戀風塵》。」從《詭絲》的製片組、《海角七號》的副導，到近期以個人劇情長片《命運化妝師》贏得各界好評，台灣新生代導演連奕琦，就像許多成長於八零、九零的年輕影迷，人生的轉捩點都是從新電影開始。從小生長在宜蘭、喜歡看漫畫，〈七龍珠〉、〈聖鬥士星矢〉、〈JOJO冒險野郎〉都是他的愛。五專畢業之後，原本想要考輔仁大學應用美術系，一償自己的漫畫家夢，但就因為補習下課之後的空檔，看了幾場電影，他的人生也就從此改變了。

「五專畢業之後很多同學考插大，我本來沒有要考，看到大家都在考，就覺得好像也應該。正在準備插大考的時候，因為別人一補習就是六日補整天，但我補習只有國文、英文、數學，所以都只有半天，下午就跑去看電影。那時候看了《破浪而出》跟《忠仔》，然後就完全傻眼。」

「原來電影是這樣搞！」雖然事隔多年，但談起當年的驚豔，他依舊面帶震撼的讚嘆。像是開啟了另一道門，除了《破浪而出》跟《忠仔》，侯孝賢的《戀戀風塵》和其他新電影的代表作，都成為了他的啟蒙老師。也因此，他改變了插大的志願，轉而投考張作驥的母校文化大學影劇系，從此踏上另一條創作之路。

問他有沒有遲疑或後悔過，連奕琦笑了笑，坦言退伍之後，曾經有一段時間相當猶豫。雖然還是想拍片，但面對當時還在谷底掙扎爬升的國片環境，箇中的期待與落差，的確是會讓所有理想青年心生畏懼，若不是遇見了製片黃志明（台灣資深製片人，曾參與《雙瞳》、《不能說的秘密》等片之製作），恐怕又是另一條不同的人生路了。

「當時蠻關鍵的，就是跟志明比較熟，做『求婚事務所』、『寒夜』等，當時帶我的製片就是跟著志明的。那時一方面工作、拍電視，同時又想要出國唸書，本來已經在準備托福了，但志明把我拉去跟陳國富談一個案子。雖然後來沒拍成，但是在籌備的過程中，與他們工作的經驗非常好，也發現自己對這個領域的認知可能還太狹隘，思考的面向也比較偏頗，那次之後，才變得比較有信心、比較樂觀。」

於是，就這樣吃苦當吃補、一步步穩紮穩打的前進，從電視到電影、從製片組到導演組，連奕琦前後參與了《松鼠自殺事件》、《詭絲》、《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》、《海角七號》等多部重要台灣電影的製作。同時，他的個人短片作品《靜悄悄的幸福》、《你是否聽見花開的聲音》，以及人生劇展「夏天到了出去玩吧」，也陸續獲得國內外影展的肯定。沉潛見習夠了，小媳婦終於也在今年熬出頭，推出了他的劇情長片處女作《命運化妝師》。

怎麼會想到拍攝大體化妝師這樣特殊的題材？最讓人好奇、也被問了不下千次的小連導，說起了當初的機緣：「一開始，《命運化妝師》這個特殊的題材靈感，其實是編劇尚民有一天看『新聞哇哇哇』，正在訪問大體化妝師。因為覺得有趣，於是一路追問，開始了劇本和電影的構想。」

歷經大約兩年的籌備，這個案子也從原本的電視電影，發展成為電影作品。修改劇本、調整角色情節、籌資找贊助，科班出身的連奕琦和製作團隊，除了賦予每個角色相當完整豐富的背景鋪敘，在推理和情感的敘事線，以及視覺場景調度的準備上，也下足了功夫。「在視覺上、形式上，我們當初討論的參考影片是《沉默的羔羊》，後來攝影師提的建議更妙，是雷利史考特成名作《銀翼殺手》。那時候他提出來我們還想說：『哇！我們作得到嗎？』但他覺得可以，我們就開始討論可能性、試拍，就往那個方向走。」

談起這次合作的攝影師車亮逸，連奕琦忍不住比較起彼此工作習慣的差異，以及合作過程中的學習和體驗。長期在加拿大、美國工作的攝影師車亮逸，曾與《康斯坦汀：驅魔神探》、《驚奇四超人》的特效小組合作，作品也多次入圍柏林、多倫多影展、以及加拿大金像獎Leo Award最佳攝影，他帶來的不只是拍攝習慣上的調整，甚至是另一種製作視野上的改變。

「他很敢主動去運用鏡頭語言，不只是過去我們所說的攝影機運動，攝影機就好像也是另一個演員。所以他會試圖讓攝影機也去講一段話。像有一場用大手臂的戲，原本我是想要比較靜態的，田園、車子、靜靜地過去；但後來按照他的方式，一來是視覺格局被拉大了，另一方面也更符合片子的懸疑狀態。因為畫面在動，這些東西都會一直累積，一直推進，好像帶領著觀眾往一個方向走去。雖然我目前還沒有辦法判斷這是好是壞，但確實有些嘗試，觀眾會覺得是有趣的、好玩的。」

在光的設定上，《命運化妝師》也企圖透過幾個主要角色的光調設定，呈現更豐富的視覺敘事。「簡單來說，一個是藍的、一個是黃的。在過去回憶的部分，我希望是金黃的黃，像夕陽，懸疑的部分則是藍色的。像是隋棠的角色，其實最早設定是粉紅色。後來在調光的時候覺得顏色太複雜，才修改。我自己會覺得一部電影還是要有它自己的顏色。也許被回憶感動的觀眾，就會認定這部片是金黃色的電影，如果是被懸疑所吸引的觀眾，就會覺得這是藍色的電影。」

除了電影語言部分的實驗與嘗試，《命運化妝師》最迷人吸睛的亮點，應該還是犀利名模隋棠的驚豔演出。說起來，慧眼獨具的製作團隊，早在隋棠以「犀利人妻」爆紅之前，就已經相中了這位最佳女主角，原本屬意由她來飾演目前化妝師一角；男主角的部分，計畫由年齡質感較高的任達華來擔任，希望拍出台灣目前較少的都會驚悚加愛情類型。甚至任達華看了劇本之後很有意願，願意降價演出，但可惜考慮到整體製作條件而沒能成行，但與隋棠的合作還是繼續進行。再加上之前與謝欣穎的合作相當愉快，於是就陸續確定了目前的選角。

「隋棠的走位或是節奏都非常精準，任何大特寫都會非常好看。我記得隋棠開拍的第一天是刺青店，接下來的第一場戲就是彈鋼琴崩潰那場。本來我們那一場戲的分鏡超多的，因為我覺得那太難演，應該多拍幾個別的，到時候還可以依賴剪接修補。然後拍隋棠，她一演完，我就知道早上那些都不用了，我跟她說：『早知道你這麼會演，早上就不用搞那些多餘的了』。我當時就非常驚訝，她的爆發力可以這麼強。」

「欣穎則是比較直覺式的演技。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，欣穎排戲的時候，隨興的演出一個女孩在浴室剝腳皮、沖腳，然後離開，走一走，她又跑回來再沖浴室。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，瞬間我真的看到了浴室的大小，當時我問她，這些是事前想好設計的嗎？她說不是，真的是走掉才想起來忘了沖水。欣穎的特質就是這個，一般人就是會像這樣忘記，這也是她的一種本能、天分，很多小細節就是很自然生動，很迷人。」

隨著《命運化妝師》的上映、好口碑，以及全省千萬的票房佳績，這樣的好成績，也證明了連奕琦的努力和團隊的用心，觀眾應該都已經體會到了。但對於這次第一部，小連仍有一些些不滿足：「如果有機會再拍一次，我覺得，我最大的難題和困境，就是『貪心』。就覺得自己當時有一點放不掉新電影的美好，希望那些角色、那些人物、那些感動，依舊用電影傳統的方式，人物的拍攝就會以那樣的脈絡來思考。可是另一方面，自己又想要玩一些懸疑的、類型的、不一樣的，現在我回過頭看，就有一點玩一半一半。所以，如果有機會再拍一次，應該要叛逆到底。就是也許過去的情感那一段的表現方式都不應該是目前這樣，整個都應該要更大膽，更勇敢。」

或許就像「犀利人妻」的經典台詞「不要怕」，目前已開始進行新故事構想的連奕琦，真的也沒什麼在怕的，有了成功的第一部，我們期待下一次能帶給觀眾更大膽、更多樣的作品，真正創造台灣電影的新命運。

【採訪／楊元鈴‧攝影＋紀錄整理／廖涵羽】